第207章 古镇老茶馆里的光阴故事[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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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屋檐下的鸟笼空了,竹篾的纹路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陈大爷的画眉被儿子接去城里,说“城里有暖气,冬天不冻着”,临走时,陈大爷抱着鸟笼坐了半宿,给画眉喂了最后一把苏子。如今他照旧每天来茶馆,面前的茶碗空着,却摆得整整齐齐,碗盖斜搭在碗沿,是他喂鸟时养成的习惯——总留条缝透气。他腰间的旱烟袋抽得更勤了,烟圈在暮色里慢慢散开,像他没说完的话。
nbsp“今天山上的画眉叫得欢,比你还响亮呢。”他对着空鸟笼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敲着笼门,“幺妹儿泡的茶比昨天浓,你以前最不爱喝淡的,说像白开水。”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面包虫,是他清晨上山采的,如今只能撒在茶馆的花盆里,看着虫子被蚂蚁拖走,他会笑着说:“给花当肥料,也算没糟蹋你的口粮。”老张师傅看他孤单,总会多陪他坐会儿,递上杯热茶水,说:“明天我让幺妹儿学画眉叫,保准像,她学啥像啥。”陈大爷便嘿嘿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核桃,烟袋锅在鞋底磕出“啪啪”的响。
nbsp幺妹儿在收拾桌椅,竹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唰唰”的轻响,像在数着地上的光斑。她发现张木匠的茶碗底粘着片木屑,是他昨天修板凳时,不小心掉进茶里的。张木匠的板凳腿松了,他揣着刨子来茶馆,就在牌桌旁修,刨子“沙沙”响,金黄的木屑飞得满桌都是,像撒了把碎阳光。修好后非要给老张师傅钱,老张师傅摆摆手:“你给茶馆修了三十年东西,从门轴到桌腿,我还没给你算工钱呢。”最后张木匠拗不过,从兜里掏出个木雕的小菩萨,说是自己闲时刻的,“放供桌上,保平安”。
nbsp幺妹儿把木屑小心地捡出来,夹在墙上的旧报纸里。那报纸是十年前的,头条印着“古镇通公路”,配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推土机正碾过青石板路,履带下的石板碎成了小块,看着让人心疼。如今报纸的纸边都脆了,用浆糊粘着的地方微微翘起,却被她当成宝贝,说要留着给后代看“老日子”。墙上的报纸贴了厚厚一层,新的盖着旧的,像层叠的年轮,最底下的那张据说还是1950年的,上面印着“庆祝解放”的黑体字,已经被油烟熏得发黑,却依旧牢牢粘在墙上。幺妹儿说:“这是茶馆的家谱,哪年发生了啥,看报纸就知道。”
nbsp炭火炉的火渐渐小了,红通通的炭火像只昏昏欲睡的眼睛。老张师傅往炉里添了块新煤,煤块“噼啪”炸开小火星,照亮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也照亮了梁上悬挂的匾额。“茶润众生”四个大字是前清秀才写的,笔力浑厚,被百年的烟火熏得黑亮,却透着温润的光。匾额边角有个缺口,是文革时被红卫兵用棍子砸的,老张师傅当时死死抱着匾额,被推倒在地也不肯松手,后来用木胶粘好,缺口处特意刷了层清漆,像给伤口敷了药。他总说:“字还在,茶馆的魂就没丢。”
nbsp他守着这茶馆五十年了,从十五岁跟着父亲学倒茶,到如今七十岁,送走了陈大爷的父亲,迎来了幺妹儿的出生。他的手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得像老树根,却能稳稳拎起三斤重的铜壶,壶嘴离茶碗三寸高,沸水“哗”地注入,不多不少刚好漫到碗沿——这手艺是父亲教的,说“倒茶七分满,留三分人情”。有次镇上的年轻人想学,练了半个月,不是洒了一身水,就是只倒半碗,老张师傅笑着说:“这不是手艺,是心思,得把喝茶的人装在心里,水就听话了。”
nbsp墙角的药箱“啪嗒”一声合上,周先生收拾好银针和脉枕,准备回家。脉枕是棉布做的,里面塞着荞麦壳,被无数只手腕枕得扁扁的,边角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的白棉絮。他今天看了七个病人,有咳嗽的孩童,有腰疼的老农,还有个心慌的姑娘,说是要去城里打工,睡不着觉。他给姑娘开了安神的药方,末了加了句:“到了城里,找个茶馆坐坐,喝杯热茶,就像在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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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刚走到门口,却被晚来的王大娘拦住。王大娘喘着气,手捂着心口:“周先生,您给看看,这阵儿疼得厉害。”周先生便重新坐下,借着灶膛的火光给她把脉。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把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个神秘的皮影戏。他闭着眼睛,手指搭在王大娘的手腕上,茶的热气在他花白的胡须上凝成小水珠,亮晶晶的。“没啥大事,岔气了,”他松开手,“回家煮碗萝卜汤,放两勺醋,喝下去就好。”
nbsp王大娘要给钱,他摆摆手:“下次带把自家种的青菜来就行,你种的菠菜嫩,涮火锅最好。”他的药箱是樟木做的,能防虫,里面的抽屉分门别类,“内服”“外用”“急救”用毛笔写得清清楚楚,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依旧工整。走的时候,他从药箱里掏出个小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贴在门框上,驱蚊”。王大娘千恩万谢地走了,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暮色里,手里的艾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nbsp周先生出门前,会把今天的药渣倒在茶馆门口的石板上。这是他保持了六十年的习惯,说“让千人踩,药效才灵”。药渣里有当归的碎屑,有黄芪的根须,还有几片陈皮,混在一起,散发着苦中带甜的味道。晚归的行人踩着药渣走过,没人会特意避开,都说“踩了药渣,不生病”。久而久之,茶馆门口的石板被踩出浅浅的凹痕,据说都是药渣的功劳。
nbsp暮色越来越浓,茶馆的灯笼亮了起来。是盏旧马灯,玻璃罩上蒙着层灰,灯光透过灰层洒出来,带着点昏黄的温柔,像奶奶的手。灯笼的铁丝架锈迹斑斑,却依旧结实,是老张师傅的父亲年轻时从船上卸下来的,挂在茶馆门口三十年,风吹雨打都没坏。马灯的光晕里,飞着几只小飞虫,绕着灯光打圈,像在跳圆舞曲。
nbsp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跑进来,手里攥着五毛钱:“张爷爷,买块糖画。”糖画师傅已经收摊了,老张师傅却从抽屉里拿出块水果糖,剥开纸递给她:“明天再来,让李师傅给你画个大老虎。”小姑娘接过糖,含在嘴里,甜甜地说:“谢谢张爷爷,我娘说让您明天留斤新茶,她要给城里的舅舅寄去。”老张师傅点点头,从茶篓里掏出个牛皮纸包,上面写着“青城云雾”,是今天刚从山里运下来的新茶,叶片上还带着绒毛。
nbsp竹椅被幺妹儿倒扣在桌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她数着今天的茶钱,铜钱和纸币分开来放,铜钱用红绳串着,一串一百个,沉甸甸的,她说“这样数着方便,听着也热闹”。纸币被抚平了褶皱,按面额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个铁皮盒里,盒子上印着“为人民服务”,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锁已经坏了,用根红绸带系着。
nbsp老张师傅坐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袋,看着巷口的青石板路。路尽头的老槐树影影绰绰,像个弯腰的老人,树底下有两个孩子在追打,笑声清脆得像银铃。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在这条路上追过萤火虫,父亲站在茶馆门口喊他回家喝茶,声音穿过暮色,和现在的蝉鸣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
nbsp“爷爷,锁门吧。”幺妹儿把铁皮盒放进里屋的柜子,柜子上摆着个相框,里面是老张师傅和父亲的合影,黑白的,父亲穿着长衫,手里拎着长嘴铜壶,笑得一脸慈祥。
nbsp老张师傅点点头,站起身,关节“咔嗒”响了一声,像老旧的门轴。他走到门口,慢慢合上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是八十年的老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门闩“咔”地插上,像给今天的日子画上了句号。
nbsp灯火里的余温
nbsp夜色像块浸了水的黑布,沉沉地压下来,茶馆的马灯却依旧亮着,在巷口投下片温暖的光晕。偶尔有晚归的醉汉,扶着墙在门口站一会儿,对着灯笼喃喃自语,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开,脚步把石板踩得“咚咚”响。马灯的光晕里,飞虫还在跳舞,它们不知道,这盏灯已经亮了八十年,照亮过无数晚归的脚步。
nbsp灶膛里的炭火还没灭,红通通的,像颗跳动的心脏。老张师傅忘了添柴,却也懒得起身,就任由那点火星慢慢燃着,他说“留点火种,明天好起火,就像日子,总得留个盼头”。铜壶里的水还温着,他倒了半碗,加了点新茶,慢慢喝着,茶的苦涩里带着点回甘,像他走过的八十年。
nbsp墙角的座钟“当”地敲了八下,声音闷闷的,像老人的咳嗽。这是德国造的老座钟,是他爷爷年轻时在重庆洋行买的,钟面上的罗马数字掉了两个,用毛笔补了“Ⅷ”和“Ⅻ”,墨迹已经发黑,却依旧看得清。钟摆晃啊晃,“滴答滴答”,像在数着岁月的脚步。有次钟停了,全镇的老人都来看热闹,说“这钟陪了李家四代人,可不能坏”。最后是周先生找出了问题——钟摆的线断了,他用自己缝药包的棉线接好,棉线浸了茶汁,据说更结实,钟又“滴答滴答”走起来,大家才松了口气,像挽救了件稀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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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老张师傅喝光了碗里的茶,茶底沉着几片茶叶,像只蜷缩的虾。他想起父亲教他认茶的样子,“这是雀舌,你看像不像小鸟的舌头?这是碧螺春,卷起来像螺蛳……”父亲的声音混着钟摆的“滴答”声,在空荡的茶馆里飘着,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月光。
nbsp里屋传来幺妹儿的梦话,模糊不清,大概是在说今天的牌局。这孩子自小在茶馆长大,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爹娘”,而是“喝茶”,刚会走路就踩着小板凳给茶客递杯子,摔了无数次,却从没哭鼻子。老张师傅总说:“这孩子是茶馆养的,身上带着茶气,走到哪儿都饿不着。”
nbsp窗外的月光爬进茶馆,落在酸枝木的牌桌上,照亮了桌面上的纹路。那纹路像条蜿蜒的河,流淌着无数故事:有赵老板赢牌时掉的玉扳指,有刘婆婆绣帕上落下的线头,还有孩子们掉落的乳牙——据说掉了乳牙扔在牌桌下,新牙长得齐。老张师傅用手摸着那些纹路,像在抚摸岁月的皮肤,粗糙却温暖。
nbsp灶膛的火星终于灭了,最后一点红光隐没在灰烬里。老张师傅站起身,慢慢挪到里屋,脚步在青石板上拖出“沙沙”的响,像首古老的歌谣。他没吹灭马灯,就让它亮着,照着门口的石板路,照着墙上年轮般的报纸,照着那些浸在茶渍里的岁月。
nbsp夜色渐深,古镇彻底睡了,只有李记茶馆的马灯还醒着,像只不肯闭上的眼睛。灯影里,仿佛能看见陈大爷的画眉在笼里跳跃,听见牌桌上的洗牌声,闻到新茶混着旱烟的味道——这些都是茶馆的魂,被岁月泡在茶里,酿成了一坛名叫“光阴”的酒,醇厚,绵长,喝一口,全是生活的滋味。
nbsp明天天一亮,木门又会“吱呀”一声打开,铜壶又会在炭火炉上咕嘟作响,茶客们又会笑着走进来,把新的故事,浸进新的茶渍里。这就是老茶馆的日子,像杯永远喝不完的茶,平淡里藏着滋味,琐碎中透着温暖,在古镇的角落里,慢慢泡着,泡成了时光里最珍贵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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