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荣昌龙窑:陶火煨暖巴蜀千年岁月》[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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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站在窑门口指挥,大的酒坛放最里面,小的茶杯挨着火眼,“就像一家人吃饭,老人坐里屋,娃娃靠灶边”。最金贵的“安陶三绝”——泡菜坛、茶具、花瓶,要放在龙窑的“龙脊”位置,“那里温度最匀,釉色才会出‘荣昌红”。装窑时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上次小李说“这窑怕是要裂”,被周老汉用烟杆敲了脑袋:“嘴巴放干净点,龙窑听着呢!”
nbsp装窑的梯子是楠竹做的,竹节处缠着防滑的布条,是陈春燕缝的。周小军爬梯子时总嫌竹梯晃,想换钢架梯,周老汉却骂他“不懂事”:“楠竹有弹性,碰到陶坯会让,钢架硬邦邦的,一碰就碎。”有次小军不小心撞掉个酒壶坯,周老汉没让他捡,只说“让龙窑吃了,它会记着给咱补个好的”。
nbsp烧窑要烧三天三夜,周家人轮流守在窑边。陈春燕负责看火色,火光发白是温度够了,发红就得添柴,“就像炖腊蹄子,火太旺会糊,太弱不香”。她夜里守窑时,会给炉膛里扔块腊肉,“给窑神加个菜”,第二天那肉会变得油光锃亮,她就分给学徒们吃,“沾点窑火的福气”。
nbsp周小军负责记窑温,温度计旁边却摆着个土办法——块试火砖,砖色变青就停火,“这砖比机器准,是你太奶奶从重庆磁器口淘来的”。他大学学的陶瓷工程,总说父亲的法子不科学,却每次都按试火砖的颜色停火,“说不清为啥,按砖色烧的陶,就是不容易裂”。
nbsp最热闹的是开窑那天。镇上的人都来围观,孩子们捂着耳朵等窑门打开,周老汉会先敬三炷香,香灰落在滚烫的窑砖上,“滋啦”冒白烟。第一窑出来的总是泡菜坛,坛口的釉色闪着油光,周老汉拿起个往地上轻轻一磕,“咚”的声像敲铜锣,“声儿脆,说明胎实”。有次开出个窑变的花瓶,釉色一半红一半青,像嘉陵江与长江交汇,被重庆的博物馆买走,周老汉却总说“不如王婶订的泡菜坛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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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开窑时总要有个仪式,周老汉会选个最周正的陶碗,盛满新酿的米酒,让在场的人轮流喝一口,“这叫‘窑神酒,喝了一年顺顺当当”。有年开窑,个外地游客抢着要喝第一口,周老汉却拦住他:“得让张屠户先喝,他订的杀猪盆烧得最好。”张屠户喝完抹抹嘴:“这酒混着陶味,比城里的洋酒带劲!”
nbsp龙窑的窑壁上,刻着八代人的名字。最上面的“周老幺”是道光年间的,字迹已被烟火熏得发黑;最下面的“周小满”是去年刻的,小姑娘踮着脚才够着窑口。“龙窑认人,刻了名的,烧出来的陶才带家味”,周老汉摸着儿子的名字,烟灰在指缝间簌簌落下。
nbsp去年龙窑检修,发现窑尾的砖松动了,周小军想请施工队来修,周老汉却自己带着家人砌砖,用的还是老法子——泥浆里混着糯米汁,“这样砖才粘得牢,像龙窑长了新骨头”。砌完砖,他让小满在新砖上刻名字,“龙窑要记着每代人的样子”。
nbsp陶坊里的光阴
nbsp暮色漫进陶坊时,周老汉总坐在老竹椅上喝茶,茶碗是自己烧的粗陶碗,釉色像块老腊肉。他看着院里晾晒的陶坯,有的是张屠夫订的杀猪盆,有的是李嬢嬢腌咸菜的坛子,最显眼的是排小泥人——是小满捏的窑工像,个个都挺着大肚子,“爷爷说烧窑的人要吃得多才有力气”。
nbsp院角的石桌上摆着个裂纹的陶罐,是民国时的物件,罐口用铜丝箍着,却依旧在用。“这是你太爷爷逃难时带出来的,装过米,盛过药,现在用来插艾草”,周老汉摸着罐身上的纹路,“陶跟人一样,磕磕碰碰才是日子”。石桌的裂缝里长着株仙人掌,是从罐底漏下去的种子发的芽,“你看,陶里的土,还能长新生命”。
nbsp有年重庆来的收藏家想包下整窑陶,出高价让周老汉烧批仿古瓷,他却摆摆手:“安陶是用来装日子的,不是摆着看的。你看这泡菜坛,坛沿的水线印着家家户户的烟火气,比啥古董都金贵。”最后他给收藏家烧了套茶具,壶身上刻着“巴适”二字,“这才是咱重庆的味道”。
nbsp收藏家后来带着这套茶具参加了国际展会,回来告诉周老汉:“外国评委说这陶里有中国的山水气。”周老汉听了嘿嘿笑:“是有铜锣山的土气,川江的水气,还有咱重庆人的火气。”
nbsp小满考上大学学了陶艺设计,暑假回来总带着新想法。她把安陶的土和现代釉料混合,烧出带二维码的茶杯,“扫一下能看到这杯子的窑火温度”。周老汉起初骂她“瞎折腾”,后来看到年轻人捧着扫码的杯子笑,也跟着乐:“只要陶里有咱荣昌的土,咋变都行。”
nbsp小满还在陶坊开了“亲子陶艺课”,周末带着城里的孩子捏泥玩。有个小男孩把泥捏成了恐龙,小满就教他在恐龙背上刻传统花纹,“这样恐龙就带着咱安陶的魂了”。孩子们的作品摆满了陶坊的窗台,有长着翅膀的坛子,有会笑的茶杯,周老汉说“这是陶坊的新模样”。
nbsp去年荣昌安陶成了国家级非遗,来学手艺的人排着队。周老汉教他们揉泥时,总要先带他们去铜锣山挑土,“摸透了这土的性子,烧出来的陶才不会忘本”。有个法国学生学不会施釉,陈春燕就教她唱《采花调》,“施釉要像采花,轻手轻脚才不碰掉花瓣”,后来那学生烧出的花瓶,釉色里真带着点山城的春色。
nbsp法国学生回国后开了家“荣昌陶工作室”,专卖自己烧的安陶,还寄来张照片:工作室墙上挂着周老汉踩泥的照片,下面写着“我的中国师父”。周老汉把照片贴在泥料房,每天揉泥时都看一眼,“这洋徒弟,把咱安陶的火苗子带到外国去了”。
nbsp陶坊的堂屋摆着台老式收音机,是周老汉年轻时买的,现在还能响,总放着川剧。有次唱《白蛇传》,周小军突然说:“爹,咱烧批许仙白娘子的陶俑吧,肯定好卖。”周老汉却摇头:“陶是装日子的,不是演故事的。你看李嬢嬢的咸菜坛,每年装的咸菜不一样,那才是活故事。”
nbsp但他还是让小满捏了对陶人,不是许仙白娘子,是周老汉和过世的老伴。陶人穿着蓝布褂子,坐在竹椅上喝茶,老伴的陶像手里还捏着块揉好的泥。“这是你奶奶最常干的活,烧出来陪着我”,周老汉说这话时,陈春燕悄悄红了眼眶。
nbsp龙窑的火又在暮色里升起,映着周老汉的白发,像撒了把碎银子。他往火里添了块松木,火苗“腾”地窜起来,照见墙上的老照片——那是1958年,他爹带着窑工们在龙窑前合影,人人手里都举着个安陶碗。“你看这碗,”周老汉指着照片,“跟现在烧的一模一样,土还是那土,火还是那火,日子就像这窑火,烧得越旺越有滋味。”
nbsp深夜的陶坊总飘着陶土的腥气,混着松木的焦香。周老汉睡不着时,会去窑边坐坐,听着松木燃烧的“噼啪”声,像听着龙窑的心跳。有次他看见窑火里映出个影子,像年轻时的自己在揉泥,揉着揉着变成了小满的样子,他揉揉眼睛笑了,“这龙窑,认人呢”。
nbsp镇上的新公路通了那天,周小军开车带着周老汉去兜风,路过陶坊时,周老汉指着龙窑的方向:“你看,龙窑的烟在跟咱招手呢。”车窗外,龙窑的青烟在暮色里直直升起,像根看不见的线,一头拴着铜锣山的土,一头拴着世代陶人的魂。
nbsp今年清明,小满在陶坊盖了座“安陶博物馆”,摆着八代人烧的陶:有清代的酒壶,有民国的水缸,有周老汉第一次烧的歪嘴坛子,还有小满设计的二维码茶杯。博物馆的门楣上刻着周老汉写的字:“土是根,火是魂,陶是咱荣昌的人。”
nbsp开馆那天,镇上的人都来了,张屠夫捧着新烧的杀猪盆,李嬢嬢抱着腌满咸菜的坛子,法国学生发来视频贺电,小满带着孩子们唱《采花调》。周老汉站在龙窑前,往火里撒了把新收的米,米落在火里“噼啪”响,像无数个日子在窑火里开花。
nbsp他知道,只要铜锣山还在,川江还流,龙窑的火就不会灭。那些从窑里走出的坛坛罐罐,会继续装着巴蜀的烟火气,装着一代代人的日子,在时光里焐出越来越浓的香。就像陈春燕新调的釉料,加了新米磨的浆,烧出来的陶,亮得能照见往后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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