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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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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以后也没有什么可听的了。”他的声音很温和,泄露出他对哥哥的关心。
    “好,我也觉得累,”觉新没精打采地说,便带着疲倦的神情跟着觉民走了。
    觉新
    说难吧
    低下头不作声,好象有重忧压在他的头上,他无法伸直身子吐一口气。在路上觉民对他说过几句话,他也没有回答一个字。后来他们到了家,跨进门的包铁皮的门槛。看门人徐炳坐在那把太师椅上,跟那个好几年以前被逐出去后来当了乞丐的旧仆高升谈闲话。高升穿着一件破烂的粘满了尘垢的衣服坐在对面一根板凳上。他看见觉新弟兄进来便跟着徐炳站起,还胆怯地唤了一声:“少爷、二少爷。”“高升,你是不是没有鸦片烟吃了,又跑来要钱觉新忽然站住望着高升问道,他的脸上仍旧密布着阴云。
    “小的不敢。回少爷,小的烟已经戒了。晚上没有事,小的来找徐爷说说闲话。不是逢年过节,小的不敢来要钱,”高升垂着两手恭敬地笑答道,笑容使得他那张满是污垢的瘦脸显得更加难看了。
    “你的话多半靠不住。我看你今年更瘦了。好,这点钱你拿去罢,”觉新说,从衣袋里摸出了三四个小银角递给高升,也不等高升说什么感谢的话,就走进里面去了。觉民跟着他的哥哥进到里面。觉新今晚上的举动使他惊奇,他知道觉新一定有什么心事。但是他也不询问。他们走上厅,进了拐门,听见一个女孩的哭声从右厢房里飞出来。他们一怔,两个人都站住了。
    一根竹板打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接下去就是沈氏的高声责骂。然后竹板急雨似地落在人的身上,春兰高声哭起来:“太太,我二回再不敢了”这句话象什么粗糙的东西磨着觉新弟兄的心。
    “连你也敢欺负我你也敢看不起我”沈氏扬起了声音在叫骂,“你这个小监视户,你忘记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敢跟我作对”
    “太太,我不敢,我不敢”春兰不断地哀求道,但是板子不断地落下来,使她发出更多的痛苦的叫号。
    “你不敢我谅你也不敢你要放明白。我给你说,我不是好惹的你再鬼鬼崇崇地耍把戏,你看我哪天宰了你”沈氏似乎感到了出气后的痛快,更加得意地骂道。忽然又响起了另一个女人的尖声。那个女人也是带怒地声讲话:“五太太,话要讲个明白,人家又没有得罪你,请你少东拉西扯。有话请你只管明白讲哪个不晓得你五太太不是好惹的你会躲在屋里头咒人,就看你嚼断舌头咒不咒得死人家”
    “放屁你敢来跟我对面说我咒你,我就咒你,我要咒死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监视户”沈氏气恼不堪地顿着脚骂起来。接着她在声喊“胡嫂胡嫂你死了”
    “二弟,我不要听了,怎么总是这些声音哪还有一个清静的地方让我躲一下也好”觉新痛苦地甚至求助地对觉民说。
    “那么到你屋里去罢”觉民温和地答道。
    “那还是听得见,”觉新半清醒地说,他的脑子被那些声音搅乱了。脑子里还充满着粗鲁的咒骂。
    “哥,逃是逃不掉的,你何必害怕我们还有我们自己的事情,”觉民用坚定的语气对觉新说。
    觉新勉强地点了点头。他用两手蒙住耳朵,阻止右厢房里的咒骂继续闯进来。他跟着觉民走回他自己的房里去。他们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右厢房里跑出来。接着是一阵奇怪的脚步声。
    “四妹”觉民惊呼一声,便站住了,一只手抓住觉新的膀子。
    这是淑贞,她正动着小脚,向他们这个方向跑过来。觉民走去迎接她。
    淑贞到了觉民面前,唤一声:“二哥,”便跌倒似地扑在觉民的身上。觉民连忙把她抱住。她不说话,却低声泣起来。
    “四妹,什么事情”觉民痛苦地问道,他已经猜到一半了。
    “哥,二哥,你们救救我,”淑贞挣扎了半晌才吐出这一句,她仍然把脸藏在觉民的胸上。
    用不着第二句话,这个女孩的悲剧十分明显地摆在他们的眼前。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深渊,一滴一滴地消耗她的眼泪。她的脚,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态度,甚至她的性格,无一件不是这个家庭生活的结果,无一件不带着压制与摧残的标记,无一件不可以告诉人一个小小生命被蹂躏的故事,这不是一天的成绩。几年来他们听惯了这个小女孩的求助的哭声,还亲眼看见血色怎样从她的秀美的小脸上逐渐失去。他们把同情和怜悯给了她,但是他们却不曾对她伸出授救的手。现在望着这个带着微弱的力量在挣扎的可的小生命,他们倒因为自己的无力援助而感到悔恨和惭愧了。然而甚至在这个时候觉新和觉民两弟兄的心情也不是相同的。觉新感到的仍然是悲痛和绝望,他的眼前似乎变得更黑暗,他看不见路,也不相信会找到路。觉民却在憎恨和痛苦之外,还感到一种准备战斗的心情,他又感到一种责任心。他仿佛看见一条路,他觉得应该找一条路。
    “四妹,你不要难过,你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地商量,”觉民柔声安慰道。淑贞仍旧不抬起头,只是低声哭着,而且似乎哭得更伤心。
    “四妹,我陪你到三姐那去歇一会,好不好我喊绮霞打水给你洗个脸,三姐会好好地陪你,”觉民感动地、温和地劝道。
    淑贞慢慢地抬起泪眼看觉民,感激地答应了一声,摸出手帕揩着泪珠。
    “四妹,你跟着二哥去罢,在三姐屋里你会觉得好一点,”觉新忍着眼泪对淑贞说。
    淑贞点了点头。她让觉民牵着她的一只手,跟着他慢慢地走到淑华的住房。
    淑华坐在书桌前面专心地看书。绮霞坐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做针黹。她们听见脚步声,都把眼光掉向房门口看。绮霞第一个站起来。淑华是背着门坐的,她看见他们进来也就带笑站起来。她看见淑贞的红肿的眼睛,马上收起了笑容,连忙走过去迎接淑贞,亲切地抓起淑贞的手。
    “绮霞,你去给四小姐打盆脸水来,”这是觉民走进房间以后的第一句话。绮霞答应一声,马上走了出去。
    “三妹,你也不去陪陪四妹,你看她又伤心地哭了,”觉民好心地责备淑华道。
    “我在看你给我买来的教科书,我在看地理,都是希奇古怪的字眼,很难记得,所以我今晚上没有去看四妹,”淑华带笑答道,她的眼睛望着桌上摊开的书,手还捏住淑贞的一只手。然后她把眼光俯下去,怜地问道:“四妹,五婶又骂过你是不是”她忽然生起气来:“真正岂有此理五婶总是拿四妹来出气。四妹,你今晚上就不要回去”
    “妈倒没有骂我,”淑贞摇头道。“今天上午她骂喜姑娘,爹帮忙喜姑娘讲了几句话,妈气不过,后来打了我几下。晚上爹不在家,妈看见喜姑娘逗九弟娃,她又生气。春兰打烂一个茶杯,她就打春兰。现在又跟喜姑娘吵。我害怕听她们吵架。我实在听不下去。我不晓得她们要吵多久”淑贞说着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五婶也太没有道理,这样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她就不想做点正经事情喜原先是她自己的丫头,现在有五爸撑腰,她当然管不住。我们从前都说喜傻头傻脑,她现在也让五婶逼得硬起来了。真是活该五婶怕五爸,所以对喜也没有一点办法。自己受了别人的气只敢拿亲生的女出气,真正岂有此理”淑华气恼地说。她说到这里便用护的眼光望着淑贞,又带了点责备的口吻说下去:“四妹,也怪你太好了,你太老实了,你太软弱了你什么都受得下去我如果是你,”她竖起眉毛,两眼射出光芒,“我一定不象你这样把什么都忍受下去。哪怕她是我妈,她骂我骂得不对,我也要跟她对吵”
    “你忘记了父要子亡,不亡不孝的话吗”觉民在旁边故意嘴激淑华道。
    “二哥,你不要激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淑华坦白地说,她的脸上没有笑容,仍然现出气愤的表情。“我不相信有这种不近人情的道理,无论什么事总有个是非,总得近情理。女又不是父母的东西,怎么就能够由父母任意置父母的话,说得不在理,就不应当听。难道他们喊你去杀人偷东西,你也要去”
    觉民高兴地笑了。他想不到淑华说得这样明白,而且她的主张是这样地坚决,他很满意,尤其因为这番话对淑贞或者可以作一个教训。不过他也还开玩笑地称赞道:“我不过说一句话,你就发了这一篇道理。三妹,你现在倒可以做个女演说家。我出去替你宣传一下。”
    “二哥,你又挖苦我,我不依你”淑华噗嗤笑起来。她知道觉民赞成她的话。也很高兴。她又侧头去问淑贞:“四妹,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在淑贞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滴眼泪了。她听见淑华的问话,惶惑地答道:“我不晓得。”她看见淑华带着惊奇的也许还带了一点失望的眼光在看她,觉得很不安,连忙接下去说:“三姐,我比不上你。我什么都不懂。”她再想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那句简单的话却是真诚的自白。这说明了淑贞一生的悲剧。淑华和觉民同时用怜悯的眼光看淑贞,他们了解不过程度是不同的这句话的意义。淑华只知道一切的责备在这里都没有用,淑贞并没有她淑华有的这样的机会。这个小女生下来就被放在一只巨的手掌里,直到现在还没有脱出手心一步,所以始终受别人播弄。她淑贞目前需要的是同情、安慰和帮助。觉民跟淑华不同,他现在看到一条路了。“我要帮助她,我必须先使她懂得一切”他这样想道。
    绮霞端了脸盆进来,她一面说:“四小姐,你等久了罢。我们在厨房里头等了好半天才等到这盆水,”她又诧异地看他们,问道:“二少爷,三小姐,怎么你们都不坐她把脸盆放到桌上去,又说:“四小姐,我给你绞脸帕。”
    “我自己来,”淑贞说,就走过去从绮霞的手里接着刚刚绞干的脸帕。
    “三妹,你好生陪四妹耍一会。我有事情,我走了,”觉民看见淑贞完全止了悲,便放心地嘱咐淑华道。
    “你走罢,我晓得,”淑华带笑地回答,但是等到觉民掉转身子走到了门口,她忽然又唤他回来。
    “又有什么事情”觉民笑问道。
    “这有新鲜的猪油米花糖同绿豆夹沙饼,你要不要吃”淑华指着桌上四封包得好好的点心对觉民说。
    觉民摇摇头。
    “外婆差人送来的,有你的一份。我等一会喊绮霞给你送去,”淑华又说。
    “我拿一包米花糖就够了,”觉民一面说,一面走到桌子跟前去。

第二十五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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