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巴蜀烟火里的器物志[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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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竹编里的光阴褶皱
nbsp成都青白江区的老街上,72岁的周师傅坐在竹篾堆里,手指翻飞间,一根青竹渐渐变成了篾条。他的竹编摊摆在老茶馆对面,竹篮、竹筐、竹筛子堆得像座小山,阳光透过竹缝落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像谁撒了一把碎银。竹篾的清香混着茶馆飘来的茶香,在空气里缠成了线,把过往的日子都串了起来。
nbsp“竹子要选邛崃山的水竹,”周师傅用牙齿咬断篾条,“皮厚肉嫩,编出来的东西才经得住啃。”他手里的篾条薄如蝉翼,却带着韧劲,在他掌心弯出温柔的弧度。正在编的是个竹篮,篮沿要编出波浪纹,“这是学涪江的水,看着软,其实最受力。”他指着篮子底部的十字纹,“这是老祖宗传的法子,叫‘扎根,像树的根须扎在土里,再沉的东西也兜得住。”
nbsp周师傅13岁跟着父亲学竹编,父亲的手比他更巧,能在竹篮底编出“福”字,在竹筛边编出花鸟。“那时候编竹器是正经手艺,能娶媳妇、盖房子。”他记得父亲总说,编竹器要学竹子的性子,“该硬的地方硬,该软的地方软,不然不结实。”有次他编竹筐时图快,篾条没削匀,父亲拿起竹刀就往他手上敲:“竹子对你不真心,你编出来的东西,日子也不会对它真心。”
nbsp旁边的竹筛子上,晒着刚摘的茉莉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周师傅说这筛子是给隔壁李嬢嬢编的,“她要晒花茶,筛眼得密,不然花瓣漏下去;又不能太密,得让风透进来——就像做人,得有分寸。”他年轻时走街串巷编竹器,背篓里装着半成品,手里拿着竹刀,走到哪编到哪。“那时候谁家嫁女儿,都要请我编套嫁妆:竹篮装针线,竹筛晒花椒,竹筐盛五谷,图个‘竹报平安。”有户人家的女儿远嫁上海,特意让他编了个小竹篮,说“要带着家乡的竹子走”。
nbsp有个年轻姑娘来买竹篮,说要用来装咖啡器具。“现在年轻人爱复古,”周师傅笑着递过篮子,“去年有个娃买了我的竹筛,说挂在墙上当装饰,还拍照片发网上,好多人问在哪买的。”竹篮拎在姑娘手里,竹篾的清香混着咖啡香,倒也不违和——就像老成都的巷子里,茶馆的盖碗茶和咖啡馆的拿铁,总能在一张桌上相遇。
nbsp傍晚收摊时,周师傅会把没编完的竹器收进竹筐,盖上帆布。有次下雨,他把竹筐抱进茶馆,老茶客们打趣:“你这竹子比婆娘还金贵。”他嘿嘿笑:“竹子通人性,你对它好,它就给你长脸。”雨打在茶馆的瓦上,“滴答”声里,竹篾在筐里轻轻呼吸,像在积攒力气,等着明天继续生长,继续编织巴蜀人家的日子。
nbsp二、陶瓮里的岁月回甘
nbsp眉山彭山区的农家院里,陈婆婆正往陶瓮里装泡菜。瓮是本地窑烧的,粗陶质地,表面还留着手指的纹路,像位满脸皱纹的老人。“这瓮用了三十年,”陈婆婆边往瓮里码青菜边说,“新瓮要先用米汤煮,再用太阳晒,不然装不住味儿。你看这内壁,滑溜溜的,是几十年泡菜水养出来的‘浆,比任何调料都香。”
nbsp她的泡菜水是“传家宝”,从婆婆手里接过时,已经传了三代。“每次添新菜,都要留半缸老水,像给孩子留口奶。”陈婆婆舀起一勺泡菜水,清亮亮的,带着酸香,“夏天拌凉面,冬天煮酸菜鱼,离了这水都不成。去年我女儿在上海买房,特意让我装了一坛子带过去,说‘没这水,做啥都没味儿。”女儿发来视频,说上海的邻居尝了她做的泡菜,都要讨点泡菜水回去,“她们说这水里有‘四川的味道。”
nbsp院子角落堆着十几个旧陶瓮,有的缺了口,有的裂了缝,却都擦得干干净净。“这个装过豆瓣酱,”陈婆婆摸着一个瓮底,“那个泡过仔姜,你闻,还有点辣味。”她从不舍得扔旧瓮,“每个瓮都装着日子——这只瓮泡的菜,陪我儿子考上大学;那只瓮的泡菜水,救过我老伴的急病。”
nbsp那年老伴得了胃病,吃啥吐啥,医生说要吃点酸的开开胃。陈婆婆想起瓮里的泡仔姜,捞出来切成丝,拌上香油,老伴居然吃了半碗。“后来他每天都要吃点,说‘这姜里有你伺候我的心。”陈婆婆说着,眼睛有些湿润,“现在他走了,我还留着那只瓮,想他了就打开闻闻,好像他还坐在桌边,等着我端泡菜。”
nbsp有次镇上的年轻人来拍纪录片,要她演示“古法泡菜”。陈婆婆穿上蓝布衫,坐在竹椅上,慢悠悠地切菜、撒盐、装瓮,阳光落在她和陶瓮上,像幅泛黄的老照片。“他们说这是‘非遗,”陈婆婆笑得眯起眼,“我不懂啥叫非遗,只知道这瓮里的酸香,就是咱四川人的日子——酸中带甜,越嚼越有劲儿。”
nbsp装完最后一瓮菜,陈婆婆在瓮口盖上荷叶,再压上青石。荷叶是早上从塘里摘的,带着露水的凉;青石是从江边捡的,带着江水的沉。“这样封得严实,日子才不会跑出去。”她拍了拍石盖,瓮里发出“嗡”的回响,像日子在里面答应:“晓得了,我们会好好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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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三、铜壶里的茶汤故事
nbsp成都文殊院街的老茶馆里,80岁的刘师傅拎着铜壶,正在给客人掺茶。他的铜壶有半人高,壶嘴弯成鹤颈,壶身上刻着“福如东海”,被手摩挲得发亮,像镀了层琥珀。“这壶是我16岁当学徒时买的,”刘师傅手腕一扬,壶嘴离茶碗三寸高时,水柱“哗”地落下,不多不少刚好七分满,“掺茶讲究‘凤凰三点头,一是敬客人,二是醒茶叶,三是让茶汤匀。”
nbsp刘师傅当学徒时,师傅总罚他练“定点掺茶”,在茶碗里放颗黄豆,要求水柱必须落在黄豆上,溅出的水花不能超过碗沿。“练了三个月,胳膊肿得像馒头,师傅才说‘勉强及格。”他现在掺茶,闭着眼睛都能让每个茶碗里的水位一样高,老茶客们说:“刘师傅的手是秤,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nbsp茶客里有位常客张大爷,喝了刘师傅的茶四十年。“他年轻时手抖得厉害,现在掺茶比谁都稳。”张大爷指着铜壶,“这壶里的水,是井水泡的,茶叶是蒙顶山的老茶,最绝的是火候——铜壶烧的水,比电水壶多三分火气,泡出的茶才够味。”
nbsp刘师傅的铜壶每天都要“洗澡”:先用粗布擦去茶垢,再用细布抛光,最后放在炭火上烤热。“铜有灵性,你对它好,它就给你长脸。”有次壶嘴被水垢堵了,他用细铁丝通了半夜,“就像老伙计病了,得好好伺候。”他还在壶底垫了块铜钱,说是“镇壶”,“这铜钱是我娶媳妇时丈母娘给的,说‘铜壶配铜钱,日子越过越团圆。”
nbsp现在茶馆里添了电茶壶,但老茶客们只认刘师傅的铜壶。“听着铜壶烧水的‘咕嘟声,看着水柱落进茶碗的‘哗啦声,这茶才喝得舒坦。”张大爷说,有次外地游客想拍铜壶,刘师傅不让,“他说‘壶要趁热用,凉了就没魂了。”
nbsp有个年轻姑娘来学掺茶,说想把这手艺带到国外去。刘师傅教了她三天,只教“凤凰三点头”。“手艺好学,心气难学,”他说,“掺茶时心里要装着客人,装着茶,装着这茶馆的日子,不然壶里的水都是凉的。”姑娘临走时,他送了把小铜壶,“这壶小,好带,但别忘了,不管在哪掺茶,都要想着文殊院的树,想着井里的水。”
nbsp傍晚收摊时,刘师傅把铜壶擦得锃亮,倒挂在墙上。壶嘴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像在跟老树说悄悄话。“等我拎不动壶了,就把它传给徒弟,”刘师傅摸着壶身,“让它继续给客人掺茶,继续听茶馆里的龙门阵——这铜壶啊,早就记下了成都的大半故事。”
nbsp暮色渐浓,茶馆的灯笼亮了起来,照在铜壶上,反射出温暖的光。刘师傅坐在竹椅上,端起自己的茶碗,慢慢喝着。茶汤里映着他的白发,映着跳动的灯火,也映着这八十年来,铜壶与茶汤共同熬煮的岁月——苦中带甘,像极了人生。
nbsp四、石磨里的浆汁光阴
nbsp眉山青神县的乡村,清晨五点,王大嫂就推着石磨转开了。她的石磨是祖传的,上下两扇磨盘,磨齿像老玉米的纹路,磨盘边缘的凹槽里,正汩汩淌出米浆,白得像牛奶。“磨豆花要选当年的新米,泡三个时辰,磨出来的浆才细。”王大嫂的手搭在磨柄上,推得匀速,“石磨不能快,一快浆就粗;也不能慢,一慢米就发热。得像跟它聊天,慢慢说,慢慢转。”
nbsp她家的豆花在十里八乡有名,秘诀就在这石磨上。“机器磨的浆发死,石磨磨的浆活泛,因为磨盘转的时候,石头的凉气渗进浆里,带着股子山泉水的清。”王大嫂舀起一勺米浆,对着光看,“你看这浆里的泡,细得像星星,这才是好浆。”
nbsp磨盘旁的竹筐里,放着块磨石。“磨齿钝了就用它修,”王大嫂拿起磨石,在磨盘上轻轻打磨,“就像给石磨梳头发,得顺着纹路来。”她的手背上有块老茧,是推磨磨出来的,“年轻时能推两小时不歇,现在推半小时就喘,但只要摸到这磨盘,就浑身是劲。”
nbsp有年大旱,井里的水不够用,王大嫂就去河里挑水。河水带着泥沙,她过滤了三遍才敢用。“那天磨的浆,带着点土腥味,”她笑着说,“但乡亲们说‘这是土地的味道,稀罕。”后来她在磨盘边种了棵石榴树,说“树能保水”,现在树长得比房高,每年夏天,树荫遮住磨盘,浆汁就带着淡淡的石榴香。
nbsp有次城里的饭店来订豆花,要她用机器磨,说“效率高”。王大嫂一口回绝:“要吃机器浆,你自己做去。我这豆花,少了石磨的转,就少了魂。”饭店老板没办法,只好每天派车来拉,说“就冲这石磨磨的浆,多跑十里路也值”。
nbsp太阳升到竹梢时,豆花出锅了。王大嫂掀开木桶盖,白花花的豆花冒着热气,像团云落在桶里。她用铜勺舀起一块,颤巍巍的,“你看这豆花,能在勺里晃三晃,这才是石磨磨出来的软和。”旁边的老顾客接过豆花,浇上红油,边吃边说:“这味道,跟我小时候在乡下吃的一样——石磨转出来的浆,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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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王大嫂的石磨,还在每天清晨转着。磨盘转动的“咕噜”声,混着鸡鸣、犬吠、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像首古老的歌谣,唱着巴蜀人家最踏实的日子——不用急,不用赶,就像石磨转圈圈,慢慢走,总能磨出最香的浆,过出最有滋味的生活。
nbsp五、藤椅上的岁月褶皱
nbsp重庆酉阳的吊脚楼里,91岁的田婆婆总坐在藤椅上晒太阳。藤椅的扶手磨得发亮,椅面有些地方松了线,却像位老朋友,稳稳托着她的身子。“这是我男人年轻时编的,”田婆婆摸着藤条的结节,“那时候他在龚滩古镇当纤夫,歇脚时就捡江边的老藤,晚上在油灯下编。编了整整三个月,说‘要让你坐着比棉花还软。”
nbsp藤椅的靠背编出菱形花纹,像渔网的纹路,那是纤夫最熟悉的图案。“他说这花纹结实,就像拉船的纤绳,能扛住风浪。”田婆婆的手指划过纹路,“你看这藤条,有的粗有的细,粗的是江岸边的老藤,耐晒;细的是山坳里的新藤,柔韧。他把粗细藤条编在一起,说‘日子就像这藤椅,有刚有柔才稳当。”
nbsp男人编藤椅时,田婆婆总在旁边纳鞋底,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晃动的画。“他编累了,我就给他递碗水;我纳困了,他就用藤条给我编个小蚂蚱,逗我笑。”藤椅快编好时,男人突然说:“等我不拉纤了,就编一屋子藤椅,让你天天换着坐。”可他没等到那天,45岁那年拉船过险滩,被浪卷走了,只留下这把藤椅。
nbsp藤椅上总放着块蓝布垫,是田婆婆用旧衣服改的,边角已经磨破。“夏天垫着不烫,冬天裹着不冷。”她记得有年洪水漫进吊脚楼,全家人都忙着搬东西,她男人(后来续弦的老伴)抱着藤椅往楼上跑,“说‘别的丢了能买,这椅子丢了,再也编不出来了。”洪水退去后,藤椅泡得发胀,他用清水冲了三天,在太阳下晒了半月,居然还能坐,只是藤条的颜色深了些,像浸了江水的故事。
nbsp如今田婆婆的重孙总爱爬藤椅,踩着椅面蹦跳,年轻人大惊小怪,她却笑着摆手:“藤条有记性,你对它好,它就结实。当年我儿子也这么踩,现在不还好好的?”重孙的小手抓住藤条,像抓住了太爷爷的手,摇摇晃晃间,藤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在笑着回应——这声音,田婆婆听了八十年,从青丝听到白发,却总听不够。
nbsp夕阳西下,田婆婆被扶进屋里,藤椅留在廊下,像个沉默的守望者。月光落在藤椅上,藤条的影子在地上织出网,网住了蝉鸣,网住了风声,也网住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日子。
nbsp六、土布上的烟火印记
nbsp南充阆中的老院里,76岁的赵婆婆正坐在织布机前穿梭。木梭在她手里像只飞鸟,“唰”地穿过经线,又“唰”地回来,带着棉线的清香。她织的土布是靛蓝底色,上面有细碎的白花,像嘉陵江边的野菊。“这布要三煮三晒,”赵婆婆脚下踩着踏板,织布机“咔嗒咔嗒”响,“先用蓝草染,再用太阳晒,晒得越久,颜色越正,雨水泡不褪,汗水浸不淡。”
nbsp她的织布机是民国年间的老物件,机身刻着模糊的花纹,踏板被踩出深深的凹痕。“这是我嫁过来时带的嫁妆,”赵婆婆摸了摸机身上的刻字,那是她少女时的名字,“当年陪嫁的东西丢了不少,就这织布机,跟着我从姑娘变成媳妇,从媳妇变成奶奶。”她年轻时靠织布贴补家用,“一疋布能换三斗米,够全家吃半月。现在不缺米了,却还是想织——手指头闲不住,心里也空得慌。”
nbsp赵婆婆织布有个规矩:天亮不织,说“晨光太嫩,布吃不住”;天黑不织,说“夜色太重,布会沉”。她只在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织,阳光透过木窗照在布上,蓝白花纹像活了过来。“你看这花,”她指着布上的野菊,“得顺着经线走,不然织出来会歪,就像做人,得走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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